中宏网北京4月15日电(记者王镜榕)“新冠肺炎疫情作为一种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先后席卷全球200多个国家,目前确诊病例已接近200万人,死亡病例超过12万人,给世人以极大的震撼,已构成对全球经济的重大外部强冲击。”中宏观察家、中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王军近日接受本网记者采访时强调,这也是过去几十年深度全球化时期人类社会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全新挑战,堪称百年一遇的惊涛骇浪。
中宏观察家王军
王军告诉本网记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认为,新冠疫情对全球影响的重要程度可类比公元前和公元后的划分,即可以划分为新冠疫情之前和新冠疫情之后,此次疫情也许将是一个“新的历史分期的起点”。97岁高龄的基辛格博士甚至在《华尔街日报》撰文强调:“新冠肺炎将永久地改变世界秩序”。
疫情大流行已对经济全球化产生多重冲击
“疫情作为一个重大的外部强冲击,发生在‘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转折时期,必然给全球的经济社会活动以及经济全球化带来非常广泛和深远的影响,”王军认为,这种影响仍在发酵之中,就经济全球化而言,其受到的冲击至少有五个渠道:
其一,疫情在全球快速蔓延带来的物理隔离、人员管控和较为普遍的国际旅行限制,使得国际人员往来被迫中断。这直接影响了以境外消费和商业存在为主的服务贸易模式,跨境的消费、旅游和各种会议活动极大地萎缩,大量依赖线下接触的经济活动不得不按下暂停键。
其二,疫情对全球供应链的运转和需求形成了多重打击。第一波冲击中断了来自中国的供给,部分企业和市场停工停产,一些重要的产业链面临断裂风险,同时需求端急剧萎缩;第二波冲击来自欧美需求的减少,疫情的扩散使欧美经济活动减缓,全球供应链也出现了临时性中断,全球贸易需求的收缩反过来使全球和中国的外部订单减少,又对全球和中国的出口产业形成二次压力,导致恶性循环;第三波冲击来自全球金融市场的动荡,金融动荡已开始向实体经济传导。疫情蔓延既增加了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也增加了全球供应链的脆弱性,人们开始担忧,疫情过后是否会发生全球范围内的产业链、价值链的重构、整合或再平衡,例如,从中国外迁出去,抑或由全球化转向地区化。
其三,随着全球需求短时间内的持续下降,经济衰退逐渐在全球变为现实。过去始终是经济增长重要引擎的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的前景也变得越来越黯淡无光。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国家可能在政策上更加内视和封闭,以民粹主义、孤立主义、贸易保护主义为代表的逆全球化思潮恐将进一步高涨,各种双边与多边的经贸冲突可能再度升级。
其四,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整个国际金融市场都笼罩在疫情不断扩散的阴霾之下。以美国为首的全球金融市场受疫情蔓延、原油暴跌、市场自身脆弱性及投资者预期悲观等多重因素影响,出现历史罕见的暴跌,除中国以外的主要经济体股市最大跌幅普遍在30%以上。美股十天内发生“活久见”的四次熔断,最大出现了超过30%的暴跌,一度跌破20000点关口,抹去了过去三年涨幅。大宗商品市场在地缘政治的复杂角力中,也出现了近年来少有的动荡不安,一时间环顾全球,竟无一种资产可供避险。
其五,疫情的冲击不可避免地还带来全球经济治理共识的减弱,各国政策的合作前景不容乐观。目前全球治理原本就存在巨大的信任危机,疫情的暴发和蔓延让很多国家在应对挑战时采取了各扫门前雪的态度,相互封锁边境,暂停航线,甚至对防护物资进行争夺。国际合作变得非常奢侈,某些大国任性指责,而不是携手应对共同挑战,各国政策协调的难题也因疫情而再次浮出水面。
“百年一遇的巨大疫情,使人们对经济全球化的前景再次产生同样巨大的分歧。那么,我们应该对经济全球化的未来悲观吗?”对此,王军指出,悲观者的典型论调是:“新冠疫情可能是压垮经济全球化的最后一根稻草”,“疫情将加强民族主义”,“冠状病毒危机至少会在几年内,导致大多数政府转向内部,专注于本国境内发生的事情”,“我们所知道的全球化在走向终结”,我们将迎来“一个开放、繁荣与自由皆倒退的世界”。概括而言,全球各国的互动不会断绝,但过去三四十年的这一轮“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化喧嚣已过,在遭受这样的挫折之后将陷入暂时的沉寂,或是彻底结束。
乐观者的理由和逻辑同样具有很强的说服力。“这还不是互联世界的终结。疫情本身就是我们相互依存的证明”,“一个智能化、数字化的世界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新的、数字化的全球化势不可挡”,“只要我们还相信市场,相信合作,相信企业追求的是效率,就应该对现有全球供应链格局的韧性充满信心”,“疫情很难改变当前全球供应链的基本格局,中国仍将保持全球主要生产中心的地位”。
王军认为,“从技术进步角度观察,疫情虽然造成了严重的物理隔离,但恰恰有可能极大地促进全球经济的数字化、智能化转型。”他指出,5G、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日益成熟并得到广泛应用,促进了所谓“在线经济”、“非接触经济”等新型业态的发展,正在不知不觉中重塑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工作和学习的模式,这都为人类迈向数字化和智能社会提供了非常坚实的基础和前提,这些均是未来新一轮全球化的发展方向。
“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不会因为一场疫情而长期暂停。在这个意义上,也许我们有足够的信心认为,‘经济全球化进程可能进入新的、更好的阶段’”。王军强调。
疫情肆虐使贸易保护主义势头再次增强
“不难想象,疫情的跨国大流行、普通民众行动自由甚至生命的丧失、金融市场的联袂下跌、全球经济即将到来的短期衰退,都将会使生产者、消费者的信心严重受挫、行为出现异常。”王军强调,疫情的快速蔓延,一方面助长了一般民众对外部社会不同族群的抱怨情绪;另一方面,也成为一些政客推卸责任、大肆“甩锅”的绝佳理由。
“反映到贸易和投资领域,疫情蔓延显然将严重影响双边、多边和区域贸易投资自由化,以及区域一体化、经济全球化进程,还将使刚刚有所缓和的大国经贸关系面临更为复杂的变化。”王军告诉中宏网记者,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和历史背景下,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的孤立主义、单边主义、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思潮有可能再次沉渣泛起,逆全球化将重新抬头,经济全球化进程可能出现放缓甚至倒退。
王军认为,这并非杞人忧天,从目前有限的信息和资料来看,疫情确实有可能成为引发贸易保护主义出现再次回潮的重要因素。最近有几个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我们的这种担忧。3月底,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部分中国商品自今年3月25日起,将被重新加征25%的关税。此外,大国之间的科技摩擦似乎又出现加快重启的迹象,围绕一些重要科技企业的负面消息不断传出,例如美国近期对华为的贸易限制措施,这固然可以看成转移国内舆论焦点、助力领导人竞选连任的操作,但背后所传递出的摩擦升级迹象乃至“战争”的气息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严肃的学者和政治家都在善意和忧心忡忡地提醒大家,‘新冠疫情可能是压垮经济全球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所知道的全球化在走向终结’”。王军告诉中宏网记者,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中国领导人在G20峰会上郑重发出呼吁:“二十国集团成员采取共同举措,减免关税、取消壁垒、畅通贸易,发出有力信号,提振世界经济复苏士气”。G20在其特别峰会上的声明中也专门就“应对疫情对国际贸易造成的干扰”这一议题做出明确回应:“我们承诺继续共同努力促进国际贸易,协调应对措施,避免对国际交通和贸易造成不必要的干扰,旨在保护健康的应急措施将是有针对性、适当、透明和临时的”,“我们重申实现自由、公平、非歧视、透明、可预期和稳定的贸易投资环境以及保持市场开放的目标”。
“目前,疫情仍在全球范围内大流行,各国政府还暂时无暇顾外。随着疫情导致的全球经济衰退逐步变为现实并成为各国关注的头号任务,新一轮‘甩锅’大战可能会再度爆发。”王军强调,疫情的一个重要“次生灾害”可能将会显现:在发达国家内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发展中国家内部等多个层面,围绕贸易、投资、科技、金融、人员往来等议题,爆发全方位的摩擦与冲突,继续加剧早已存在的各种不平等、不平衡问题,进而强化逆全球化的“逆袭”。
“当然,这样的预判显然是一种略为悲观的情景,是否会出现还需要进一步的细致观察,”王军表示,“现在就下定论可能还为时过早,让我们拭目以待,让子弹再飞一会。作为全球化的谨慎乐观主义者,我们希望这一切最好不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