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宏网讯 七月的阿尔泰山脚下,克兰河的雪水裹挟着寒意奔涌而下,注入“阿克大渠”的刹那,便化作一条银链,温柔地缠绕在克木齐盆地的万亩良田间。渠水潺潺流淌,映照着59岁的王建国和弟弟王建军巡渠的身影——水壶在肩头晃出细碎的声响,与半个世纪前父亲王焕友在此守水的脚步声,在风中渐渐重叠。
这条以阿勒泰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师一八一团克木齐垦区命名的大渠,不仅滋养着兵地双方10万亩土地,更流淌着两代军垦人用青春书写的守水传奇。
“夏季田管时节,正是用水高峰时刻,你正常放水就可以了。”夏夜的渠边,蚊虫成团扑在脸上,王建国一边挥手驱赶,一边对身旁的王建军念叨。还有半年要退休的他,总觉得有说不完的叮嘱——这渠里的每一处暗礁、每一段弯道,都藏着他要传给弟弟的“密码”。
第二天晨光漫过渠水时,王建国蹲在闸口旁,指尖划过冰凉的铁栏,向笔者讲述了他和父亲王焕友在龙口守水的故事。1972年10月1日,父亲带着母亲和四个孩子从一八一团团部来到阿克大渠渠首,成为龙口的第一代守水人。“刚来时,这里荒无人烟。”王建国指着渠边那片已长出新绿的坡地,眼里泛起雾色,“父母动手挖地窝子,两间半埋在地下的土坷垃房子,就是我们的家。”当时的王建国只有8岁,记忆里的冬天总漫长得没有尽头。冬天的雪能没过膝盖,父亲总要用铁锨铲出一条路,那是全家外出的唯一通道,孩子们便踩着这条雪路到5公里外的学校去上学。父亲是1963年从山东青岛转业的军人,挖渠引水时,总抢着干最重的活,胸膜炎就是那时落下的,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执意选择留下来守护这条“生命之渠”。最难熬的是冬季。有一年,大雪封路,运送面粉的卡车困在半路,一家六口人只能靠原粮充饥。“那段时间,母亲把榆树皮磨成粉掺在仅有的一点面粉里煮成糊糊,我们才坚持到物资车进来。”王建国低头摸着腿上蜿蜒的青筋——三十年巡渠留下的静脉曲张,像极了当年母亲磨粉时粗糙的手掌纹路。1985年,刚从部队复员的王建国被父亲叫回龙口工作。父亲说,不要嫌弃这里荒凉,至少饿不着。“父亲总说,水比命重要。”王建国说,“当时,不懂父亲为啥不顾身体虚弱,非要留在这个穷地方?”直到有一次暴雨冲渠,王建国蹚着齐腰深的洪水去关闸门,冰冷的水流裹着泥沙灌进衣领,他才突然懂了父亲——深夜里那束晃动的手电光好似夜空中的“星光”,不是闲得慌,是把渠水当成了自家孩子在照看。这条大渠不仅灌溉着两岸百姓的土地,更浇筑着一位军垦人的责任与担当。
“克兰河发洪水时,龙口就像张开嘴的野兽,每秒有150立方米的水砸下来。”王建国指着闸口的刻度盘,三十多年的守水经验,让他仅凭丝扣旋转圈数就能算出调水量。父亲传授的“看云识水经”他至今牢记:“暴热天要多放200厘米水抵消蒸发,刮风天得降200厘米防浪冲渠,下雨前必须提前退水。”
2023年春,克兰河因融雪少断了流。春灌在即,为确保阿克大渠畅通,王建国扒掉棉衣就跳进渠里,冰水刺骨,他硬是把闸口的淤泥冰块清干净,换来了下游农牧民秋季的丰收。由于渠边的路都是石头,车辆无法通行,与父亲一样,王建国靠双脚丈量着渠岸。融雪性洪水来临时,他每天要跑20多公里,汛期时凌晨六点就得调水,深夜还要打着手电筒查看,防止渠道被洪水冲垮。有一次,他巡渠时遇到一匹狼,手电光里,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和他对峙了五分钟,最后狼走了,他则继续巡渠。第二天一大早,他发现羊圈里的一只羊被狼咬死了。
提起丈夫,王建国的妻子眼眶发红,“家里的事他永远顾不上,女儿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照看过。”在渠首的老屋里,父亲用过的铁锨和马灯被擦得锃亮——铁锨把磨得发亮,马灯玻璃罩上的焦痕像朵褐色的花。“这是父亲1984年盖房时用的工具,那年我们在地面上盖了新房子。”王建国擦拭着马灯,灯光仿佛照亮了两代人在渠边度过的无数个寒夜。
如今,渠边修了砂石路,配了摩托车,电动闸门代替了手动绞盘,可王建国还是改不了老习惯。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蹲在渠边看水——看水流的急缓,听水响的轻重,像父亲当年那样,摸一摸水温,才放心。
“佳克斯(哈萨克语你好)!”龙口下游的哈萨克族牧民努尔兰·海拉提别克远远看见王建国就挥手致意。2020年融雪期,他的骆驼失足掉进了湍急的渠水里,是王建国带着职工跳进冰水里,用绳子把骆驼拽上岸。“水急得能卷走石头,他啥也没想就跳下去了。”努尔兰·海拉提别克竖起大拇指说,“他就是我的亲兄弟。”
阿克大渠滋养着沿途22个乡村,兵地百姓共用这股水,难免有摩擦。2023年枯水期,下游农户为争水吵得面红耳赤,王建国揣着演算本挨家跑,算亩数、算用水量,把自己管段的水匀给最缺水的人家。
“看到农田里的庄稼‘喝’足了水,牛羊喝上了救命水,我觉得很值。”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和渠水一样亮。
阿山灌区管理站站长张武成说:“王建国就像大渠的枢纽,发电、供水、水库调度全靠他。作为党员,他把‘兵’的担当奉献给了大渠。这里地偏路遥,年轻人都不愿意到这儿来。”如今弟弟王建军接了班,保障大渠两岸兵地居民的供水。
暮色漫上来时,渠水泛着金光。王建国站在闸口眺望克兰河上游,铁栏上还留着父亲当年刻的水位线,深浅不一的刻痕里,藏着半个世纪的风霜。“父亲在世时总说,听不到水声睡不着。”他笑了笑,眼里映着流动的光,“现在我也一样。”渠水哗哗作响,仿佛在回应这位守水人的期盼。
从王焕友到王建国,再到王建军,两代人守着一条渠,守着兵地百姓的期盼。
这水,流过荒原,浇出了绿洲;流过岁月,浇出了担当;流过人心,浇出了团结。就像阿尔泰山的雪水,一旦融入大地,便浇灌了人民的心田——在新疆广袤的土地,奔涌成生生不息的传奇。(第十师北屯市融媒体中心 赵圆圆 张容铭 李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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