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初,我离开长期战斗生活的美丽柳州,来到了孕育过中华文明的中原大地,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对我来说看似非常短暂,实则十分漫长。

在工作之余,我会时常想起千里之外、瑶寨深处那群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白云乡中心小学武警红瑶春雷女童班的孩子们。看来,即便是千山万水,也阻隔不断我和这些孩子的那份情啊!

我跟红瑶女童结缘,算起来已经30年。当初相识的情景,确实有些遥远,却又历历在目。1992年年底,我从革命老区四川通江县入伍,从大巴山来到了大苗山深处的广西融水。正是在这里,我走上了扶贫助学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我快乐过、犹豫过,却从未放弃过。
1993年年初,我第一次和战友们进瑶寨扶贫助学。在汽车站时,一个赤脚背篓、衣衫破旧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对我说:“叔叔,买我的杨梅吧。你买了,我就能上学了!”多么熟悉的一幕啊,它不禁让我想起儿时的上学经历。我父母都有残疾,自己小时候家里很穷,上小学三年级时,父亲为凑不齐3元钱学费整天唉声叹气。他对我说:“家里只剩下农具没卖了,一家人不能不吃饭呀?这书你就别念了!”听说不能上学,我伤心地哭闹起来。隔壁从部队回家探亲的叔叔看到这一幕后,当即掏出3元钱对我父亲说:“快去交学费吧,别耽误了孩子!”有了这3元钱,我又领到了梦寐以求的书本,回到了向往的学校,完成了初中学业,走进了警营。可以说,正是这3元钱,它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走向。
因为尝过缺钱上学的滋味,我看不得别人因为贫困辍学;因为有过接受帮助的温暖,我必须把这种温暖传递下去。我当即掏出身上仅有的7元钱,塞到卖杨梅小姑娘那黑瘦的小手中。旁边老兵对我说,她是红瑶女童,当地红瑶群众素有“女不读书”的陋习,红瑶女童能够上学已经很不容易,能够一直读下去更是异常艰难。回到中队后,我始终无法忘掉小姑娘清纯而乞求的目光,这目光仿佛在诉说着红瑶女童对知识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陷入了沉思中,现在的女童是未来的母亲,母亲的素质决定孩子的素质,帮助今天的女童就是托起明天的希望。我必须为红瑶女童上学出一把力!于是,我首先把当地家庭最困难的红瑶女童代妹英作为资助对象,从每月21元津贴中拿出10元寄给她。不久,她写信对我说:“叔叔,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辍学了……”信很短,却让我很兴奋,我感到捐资助学很有意义,只要长期坚持,就能帮助更多的红瑶女童学到知识、走出大山、改变命运。从此,我计划着把每月的津贴费分成三份花,留5元购买生活必需品,寄8元给妹妹上学,其余全用来资助红瑶女童。当战士时,我就这样帮助了6名红瑶女童重返校园。
扶贫助学的道路并不平坦,我经常面临两难选择:一边是妹妹急需钱交学费,一边是红瑶女童等资助;一边是生病的母亲盼我回家过年,一边是要动员家长送红瑶女童上学……每一次,我都只能向家人说对不起,为此亏欠他们很多。记得1990年时,才12岁的妹妹何芳为了让我穿上新鞋过年,硬是顶着寒风冻雨卖了半个月的菜,才凑够6元钱买了一双新鞋。从她手中接过鞋时,看着她冻红的脸庞和龟裂的双手,我发誓一定要善待妹妹。可是自从捐助红瑶女童后,我不知不觉把爱的天平倾向了她们。一次,拿着10元钱准备寄给代妹英时,我犹豫了!妹妹刚来信说:“家里要买化肥,学校又让交钱,爸爸说只能卖猪了,天天在家叹气。”经过反复思想斗争后,我最后把钱寄给了代妹英。其实妹妹聪明好学,完全可以继续求学。为了给父母治病、不让我为难,她毅然辞学打工,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庭生活重担。每当想起这些,我总觉得亏了妹妹,一生都欠她的。
在助学过程中,我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太有限,只有发动更多人的参与,才能帮助更多红瑶女童;捐助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让红瑶同胞富裕起来,才能解决根本问题。于是,我在组织的支持下,拍摄照片举办“红瑶女童心声”图片展,编排话剧《我要读书》搞巡演,争取更多人关注关爱红瑶女童;为帮助红瑶同胞提高收入,我动员妻子用买结婚家具的钱买了八角树苗、板栗树苗、良种大黄羊和科普资料,送给他们。我和战友们的努力,吸引各界捐资300多万元建起了红瑶女童教学楼,红瑶同胞收入翻了番,红瑶女童的入学率也更高了。
后来,我离开融水先后到柳州、北海、来宾等地任职,无论走到哪里、担任什么职务,我都始终心系红瑶女童,关注她们的学习,并影响和带动更多战友加入到助学行列。2007年9月,我在武警柳州支队任教导员,听说正读高二的红瑶女生兰金花因病辍学。为了使金花治病、读书两不误,我一边掏钱帮她治病,一边协调柳州女子高中接收她转学。金花很争气,2009年考上大学后,很激动地对我说:“叔叔,要不是你帮我,我不可能上大学。等毕业后,我第一个月工资全部买东西报答你。”我说:“你能读书上大学,社会的帮助、父母的付出比我多得多。只要你好好孝敬父母、回报社会,我就高兴了!”在北海、来宾工作期间,我也把助学放在心头,分别组织开展“情系特校孩子,关爱留守儿童”“手牵‘守’一起走,关爱留守儿童”等活动,看到孩子们健康快乐地学习成长,我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2017年年初,我重新回到柳州任职,跟红瑶女童的地理距离又近了,跟她们交流也更方便了。到这时,早期从红瑶女童班毕业的学生,早已开始了爱的接力——当地第一位女教师凤桂鲜从师范学校毕业后,主动要求回到白云乡,担任武警红瑶春蕾女童班班主任,一干就是13年,还联系多家机构捐资,帮助更多红瑶女童入学,被表彰为“中国儿童慈善奖——春蕾之星”;红瑶第一位女军人凤秀娟退伍后回到家乡,被组织安排到白云乡计生办工作后,经常跋山涉水、走村串寨为当地妇女看病,成了红瑶群众眼中的“神医”;红瑶第一位女企业家陈英花,看到村里没有通公路,山里的特产运不出去,外面的商品运不进来,便捐资80万元修建了10公里的公路,让瑶寨和外面的世界连接更紧密了;……

我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一些红瑶女生在创业中存在缺乏理念、缺乏思路、缺乏经验、缺乏资金等问题,还有的当时处在脱贫攻坚关键阶段。面对这些现实,我在协调力量继续资助武警红瑶春蕾女童班的同时,想方设法帮助红瑶群众打好脱贫攻坚战、走好乡村振兴路。随着柳州螺蛳粉成为网红食品,陈英花想在螺蛳粉配料酸笋上走出一条路。我佩服她敢想敢闯的精神,带着她到几家知名螺蛳粉厂家走访,了解需求和标准等,争取关心帮助。当对方愿意按质量要求收购她的酸笋后,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第一届学生凤汪梅是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为了帮助她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走得更快更稳,带领乡亲共同发展,我们把菌种送进山,指导她们在林下进行仿野生种植,并联系生鲜企业收购产品;我们还邀请广西农科院的专家进山指导农产品加工,大大提升了附加值。大坡村比较偏远,我们坚持“给钱给物,不如帮建党支部”的思路,在出资20多万元援建村党支部活动室的同时,主动开展支部联建,帮助村党支部提升领导发展、科学管理、高效服务的能力水平。
“滴水之恩,永生不忘”,“红瑶女童”们常怀感恩之心,都在思考和寻找感恩的最佳时机。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在建党100周年前夕的6月26日,历届武警红瑶春蕾女童班的代表,专门把一面亲手绣成的党旗送到武警融水中队,表达她们对党、对部队的感激之情。当天,我参加了这项活动,面对这面鲜艳的党旗,我觉得它意义非凡,它绣有特殊的情、绣着特别的爱,既代表着红瑶群众群心向党,又代表着红瑶女童童心向党,还代表了边疆民族地区的军民同心向党!我在想,有这么伟大的党,有这么可爱的人民,还有什么困难战胜不了呢,只要大家同心同德、踔厉笃行,就能够一起向未来。
说实在的,这30年来,我扶贫助学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党和人民却给了我很多的殊荣,让我更感责任重大。要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这既要我们现在努力,也要孩子们未来担当。不论身在何处,我会一直关注红瑶女童,关爱困难孩子、留守儿童,也期盼更多战友和社会爱心人士献爱心,共同让祖国的未来感受温暖、茁壮成长。
人物小传:何方礼,男,汉族,四川通江人,1992年入伍,中共十九大代表,现为武警某部政治工作部副主任,大校警衔。从军30年来,他践行我党我军宗旨,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真诚爱民助民,用实际行动诠释了新时代共产党员和当代革命军人的价值追求与崭新风貌,和战友们一起改变了红瑶“女不读书”的习俗,帮助500多名红瑶女童上学,培育出红瑶的第一位女大学生、第一位女共产党员、第一位女军人、第一位女教师、第一位女医生、第一位女公务员,迄今有100多人考上高中、30多人考上大学。先后荣获“国际青少年消除贫困奖”“希望工程贡献奖”“全国拥政爱民模范”“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中国青年‘五四’奖章”、“中国儿童慈善奖”“爱心奉献奖”“中国妇女儿童慈善奖”“中国儿童慈善30年感动人物”“春蕾勋章”“全国脱贫攻坚奖贡献奖”、第五届“全国道德模范(助人为乐)”提名奖、“武警部队优秀共产党员”“武警部队拥政爱民先进个人”等荣誉,荣立一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何方礼/口述 梁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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