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重来。防止悲剧重演,必须要树立起对生命的敬畏,这是政府和企业的责任,也是每一个人的责任。“血不能白流、代价不能白付,要将问责进行到底。”在几年前天津大爆炸事件进展汇报会议上,李克强总理曾坚定表态。
3月21日14点48分,位于江苏盐城市响水县陈家港化工园区内的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发生爆炸事故,波及周边16家企业、居民区和幼儿园。央视的最新数据显示,事故已造成47人死亡、90人重伤。目前事故相关人员均已被公安机关控制。按照《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的划分标准,47人死亡的惨剧,已经属于特别重大事故。
工商资料显示,涉事企业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注册成立于2007年4月5日,注册资本90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陶在明,所属行业为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经营范围为间羟基苯甲酸、苯甲醚、对叔丁基氯化苯、氯代叔丁烷、KSS、间苯二胺、邻苯二胺、对苯二胺、1000t/a三羟甲基氨基甲烷、500t/a均三甲基苯胺、盐酸、亚硫酸钠、硫酸等的生产、制造与销售。
根据此前报道,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在安全生产方面可谓劣迹斑斑。
裁判文书网信息,2017年1月,该企业因非法处置危险废弃物超过100吨,犯污染环境罪,时任相关负责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刑罚,并被处罚金。
据盐城市环境保护局官网消息,2015年5月,该公司因存在项目未经审批擅自投入生产等违法事实而受到行政处罚和罚款;2017年7月,盐城市环境保护局发布的行政处罚公示中,该公司因存在危废管理不规范等违法行为,被处罚款28万元。2016-2018年间,该企业因环保问题,包括违规排放、违反固体废物管理制度等,6次遭当地环保局行政处罚。
2018年2月,在原国家安监总局向江苏省安监局发布的督促整改安全隐患问题的函中,天嘉宜化工再度被点名批评,并指出存在13个安全隐患,其中就包括构成二级重大危险源的苯罐区、甲醇罐区未设置罐根部紧急切断阀等与爆炸可能直接相关的安全隐患。
此外,还有媒体调查发现,作为一家生产含苯化学品的企业,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安全生产许可证在2016年已过期。江苏省化学品登记中心的信息显示,该企业的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许可证发放于2013年,据了解,许可证有效期为3年。
除了存在资质漏洞,该企业的多项标准认证也过期被撤销。天眼查信息显示,其ISO9001、ISO1400、OHSAS均于2018年过期,其中,发证单位北京东方纵横认证中心网站信息显示,其OHSAS认证于3月21日,即昨日撤销。
此次事故的具体原因,是否与此前被要求整改的隐患有关,仍待调查。但一家化工厂连续3年因违法被处罚,又直接被中央监管部门点名要求整改的背景下,最终还是酿成了爆炸事故,这不仅是涉事企业对安全生产和人命的漠视,也是给地方安全监管和整改一次警醒。
更为讽刺的是,就在几天前,在化工作为重要支柱产业的响水县,其县领导还曾通过走访调研的方式,多次强调工业安全生产,全面排查各类隐患。
去年年底,盐城市委书记在响水调研期间,曾专门前往江苏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视察,了解企业的整改落实情况;再往前的去年6月,爆炸发生的盐城以及南通、连云港,辖区内的所有化工园区都被要求停工整治。
一个更加沉重的现实是,当地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事故。2007年11月27日,该园区的另一家化工企业,在重氮盐出产过程中发生爆炸,造成8人死亡、几十人受伤。“11·27”事故发生后,以事发地响水当地有关部门的口吻发布的一篇“奇文”——《沉着应对突发事件 全力做好舆论引导——响水“11·27”事故新闻协调工作的主要做法》,引发广泛关注。文章用官方文本语气,详细记录了当地政府如何在2007年爆炸事件发生之后,阻挠全国新闻媒体记者采访的“先进经验”,因此轰动一时。让当地政府陷入极大的舆论漩涡。
2010年11月23日上午,又是处于该园区的江苏大和氯碱化工有限公司发生氯气泄漏,导致下风向的江苏之江化工有限公司30多名员工中毒。
2011年2月,陈家港化工园区还曾发生过因谣言引发的恐慌事件,那场谣言事件引发陈家港、双港等镇区的上万人恐慌逃命,混乱中4人死亡。
除此之外,2017年“12·9”重大事故发生在响水县的邻县灌南县。事故发生后,原国家安监总局下达整改函,反复强调认真吸取‘12·9’重大事故教训。应该说,无论从企业安全生产,还是从主管部门安全监管角度,“12·9”重大事故教训都不可谓不深刻。然而,一年多后,作为“12·9”重大事故发生地邻县的响水县再次重演悲剧,各方对教训的吸取是否到位,整改成效又是如何体现的,不得不让人生疑。
一家被多次通报处罚,并反复被要求整改的企业,一年之后还是因安全隐患酿成大祸,这是否是企业整改不力,乃至存在“以罚代管”倾向,安全生产监管松懈的一个注脚?
3月22日,江苏响水爆炸事件现场。
查询之前的报道,有一个细节也引起注意:2011年有媒体调查称,陈家港镇给每位核心领导下了一人招引5000万元以上项目的要求,并要求缴纳保证金。响水县当时还在官方网站2008年陈家港化工园招商网页上写道:灌河潮汐落差大,河面平均宽度在1500米,自净能力强,环境容量大。
此外报道还称,由于当地污染严重,原本临近海岸可见的虎头鲸等海洋生物也不再来到此地,并且因为污染,当地人并不吃该海域打上来的海鲜,很多都被销售到了临近的山东和浙江两省。
对此,有声音指出,这种系统性的安全失守让人不得不怀疑,爆炸背后是否存在着基于地方利益考虑对涉事企业的刻意放任,导致带病生产,直到悲剧发生。
每一次事故都是一记警钟。此次爆炸事故发生后,有报道引用海恩法则指出: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对于这次的爆炸企业及当地监管部门而言,防范事故,不缺“先兆”的提醒。一而再的事故证明,每一次的疏忽和侥幸,都不啻是为安全生产“埋雷”。
在无数次付出鲜血的惨痛代价之后,已建立起了强大而繁复的安监体系,也有了足够的安全警示,但若“人”这一环出了问题,生产者唯利是图、漠视工人生命安全,亦或监管部门失职渎职,那么所谓的安全生产,恐怕仍然太过遥远。
生命不能重来。防止悲剧重演,必须要树立起对生命的敬畏,这是企业的责任,也是政府的重要职责。生产安全这根绷紧的“神经”一刻都不能,也不该松懈。必须通过全面强化问责来树立高压线。不姑息任何借口,不放过任何隐患,对失责渎职者“零容忍”,才能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此次爆炸事件直指的生态之困、监管之漏,需要亡羊补牢,更需要刮骨疗毒。而当地曾曝出的排斥监督“遗留病症”,更值得反思和清理。
“血不能白流、代价不能白付,要将问责进行到底。”在几年前天津大爆炸事件进展汇报会议上,李克强总理曾坚定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