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是国家发改委重要经济研究机构。该院鼓励科研人员调研国情,见微知著,走出书斋以接地气。本网从众多调研成果中选其36篇独家连载,以飨读者。
内容提要:但近几年随着劳动力成本上升,中小企业利润日益摊薄,企业面临较大的转型压力。通过调研,中小企业企业主普遍反映了机器换人政策痛点强、自身创新不足、减税降费获得感不够等方面的问题。民营经济更是呈现出"实体经济恶化-资源经济火热"的恶性循环趋势。在经济整体下行的背景下,中小企业面临的多重困境值得深入关注。
笔者趁着春节过年期间,对家乡民营企业家进行了深入的座谈,其中既包括艰辛创业的第一代企业家,也包括初接父辈产业的二代企业家,行业涉及纺织印染、布料出口贸易、房地产、建筑业、汽车配件等地区主导行业。企业规模主要是中小微民营企业,以期获得平时地方调研难以获取的一手信息。通过访谈民营企业家,笔者发现中小微民营企业的政策痛点在于机器换人补贴、事后监管营商环境的改善以及流动性资金的融资支持等方面,而现实中"实体经济恶化-资源经济火热"的恶性循环更是加剧了实体企业的经营成本,而这些凸显的新问题正是目前政策发力不足的地方,值得引起关注。
一、民营企业的现实政策痛点缺乏有效政策支持
(一)机器换人的财政补助最见成效,但覆盖面不广
招工话语权越来越弱,持续推进机器换人。近年来招工难度不断上升,企业主与雇工的话语权发生了逆转,整体经历了三个阶段:从老板说了算,到老板和员工话语权平衡,再到目前的老板求着技术工人留下来。尽管如此,技术工人和普通工人也很难招满。伴随着招工难的是用工成本的不断上升,一个印染厂的工人工资已经涨到了一个月一万(每周工作六天)。在工人短缺的背景下,民营企业纷纷开展了机器换人的策略,建设半自动化与自动化的工厂,以降低不断上涨的劳动力成本的冲击。对企业而言,通过用自动化设备更换技术工人,招聘的员工仅需要少量培训即可上岗操作设备,即使员工流动性较大,企业可以保证生产的可持续进行。
在经济下行的背景下,机器换人成了"刚性投资",自动化设备的补贴激励效果较大。在经济下行和市场情形不明朗的背景下,企业家对投资扩产都持谨慎态度,迫于形势的"机器换人",成为企业的投资必然选择。这类购买自动化设备的投资,政府将补贴10%-20%的资金,加上设备折旧计提抵扣税款,企业自动化设备的投资可以节省五分之一以上的成本。这类的财政补贴,对于企业而言弥足珍贵,且成效立竿见影。调研发现,企业通过逐步的机器换人,普遍减少了三分之一的雇员额。但对于实力较弱的中小民营企业而言,机器换人的投资仍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在市场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机器设备投资的风险更是显著提升。并且政府的补贴只能设计中型企业,小企业的机器换人进行得举步维艰。
(二)基层涉企监管自由裁量权过大、多头管理严重,营商环境改进有限
事前审批改进明显,但事后监管是营商环境"重灾区"。目前的地方政府的营商环境改进主要侧重在事前注册审批事项的简化,对于民营企业节省人力、成本和精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事后监管仍处于部门分割的处境下,而事后监管对于民营企业的影响远大于事前审批。企业家的大量精力用于应付环保、消防、安检、国土、税务等各方面检查。由于中小民营企业的前期经营往往存在一定的不规范之处,因此基层的这类检查往往具有决定企业能否继续经营的一票否决权,基层检查干部的自由裁量权过大导致了吃拿卡要现象。基层检查是民营企业经营的真正痛点和难点。基层检查的规范化和法制化、部门检查的窗口化是改善营商环境的重要突破口。除此之外,中小企业经营过程中存在着严重的应收账款催收问题,账务拖欠成为占用民营企业资金的重要问题,严重影响企业营商环境。对客户的账务拖欠问题,诉诸法律的成本过高,收效不大。要建立低成本的账款履约机制,譬如以社会信用体系来约束账款的按时支付。
(三)减税降费获得感不强,征管加强应与降低税率并举
减税降费的作用较弱,企业获得感不强。企业主普遍反映减税降费政策实施以来,实际税负并未明显下降。一来是企业不了解减税降费的具体政策,并不知道减税降费如何执行;二来由于基层税收主要采用"派点制",税收很大程度上并不依靠中小企业实际的经营状况,因此依靠实际财务报表的减税降费很难实行。派点制是税收目标每年由区里派到镇里,镇里派到企业,每年保证一定的税收目标和增长速度。企业的业绩增长填表按照乡镇的要求填写。由于派点制的存在,企业普遍存在避税的情况,正是由于这些"历史欠账"的存在,使得企业不敢主动去申报减税项目。
税收征管增加无异于增加税负。而随着税收规范征管的加强,企业避税空间减少,中小企业盈利空间受到挤压。在派点制税率无法实际下降的情况下,税收征管的加强无异于增加税负,变相地增加了企业经营的成本。因而税收征管的规范化与税率的下降,应该是两相统一的。
(四)经济下行导致投资谨慎和现金流恶化,流动性融资支持迫在眉睫
内需下降导致中小企业现金流恶化。2018年9月以来,内需的"金九银十"并未到来,房地产和汽车市场进入低迷期。作为上游的建筑和汽车配件企业的订单形势也开始恶化。以内需为主导的企业现金流整体恶化。企业主由于看不清楚市场形势,用于支持经营的资金量减少,整体行业的信用收缩,应收账款纠纷加剧。
投资需求下降,融资需要侧重于流动性。在经济下行和市场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中小企业的投资行为趋于谨慎,投资方面的融资需求并不旺盛。现阶段,中小企业的资金需要主要来自于供应链的流动性层面。市场形势的萎靡带来了企业应收账款的恶化,拖欠账款现象更为明显。同时制造业中小企业收到的款项主要以票据形式为主,现金支票较少。而对票据进行贴现又要支付一定的成本,客观上增加了中小企业的经营成本。
(五)原创动力不足,"实体经济恶化-资源经济火热"恶性循环
创新研发主要依靠技术骨干和新设备投资,原创性研发不足。中小民营企业主要依靠高薪招聘的技术类高管进行新产品的研发和创新,而由于资金实力有限,与高校和科研机构的研究联系较弱。除此之外,中小民营企业老板对于新设备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对人才投资的重视程度,这是因为设备属于资产,而对人才的投资往往具有不确定性和流动性。依靠少数技术专家的研发模式,而缺乏年轻科研力量和机制化的研发支撑,使得此类中小民营企业只能作为大企业的代工和外包企业,不具有颠覆性研发实力,与日本的中小企业有相似之处。
"实体经济恶化-资源经济火热"恶性循环。人员成本上升,税负水平并未下降,实体制造业整体盈利水平下降,目前已处于薄利阶段。中小企业主普遍将资金从实体企业抽出,投资于资源型资产,诸如工业用地、商铺、房地产。当地工业用地的价格在2015-2018年三年间涨了两倍。工业用地成本的上升带来了租金成本的上升,进一步增加了实体制造业企业的成本,造成了恶性循环。
二、瞄准政策痛点,加强政策针对性
一是加大对中小企业转型类投资的补贴。在内需增长乏力的背景下,企业投资意愿下降。减税降费难以实行,即便真的减税了,企业拿到现金也不会主动投资。要加大对企业转型升级的投资补贴,加大对企业自动化智能化设备投资的专项财政补贴。建立企业智能化转型基金,完善智能化投资的税收优惠政策。
二是持续改进监督检查领域的营商环境。打破部门分割式的监督监管模式,将一站式服务引入监管领域,建立一体化的处罚系统。建立基层监督检查的权责清单,减小自由裁量范围,加强涉企处罚事项规范,明确处罚处理期限和流程。加强对基层监管人员的贪污腐化查处力度,提高基层人员的行政水平。
三做好税收征管与税率降低的平衡。税收征管规范化与减税降费是两个方向的政策。在加强税收规范化征管的情况下,考虑适当降低税率,减缓因征管加强对中小企业带来的税负冲击,避免因税收征管带来的市场萎缩效应。关注社保新规与新个税法对中小企业的税负压力,适当调整相关社保税收政策,切实降低中小企业经营压力。
四以加强中小企业供应链领域的金融支持。现阶段中小企业投资较为谨慎,资金需求主要来源于供应链领域。中小企业议价能力较低,供应链占用较大资金,需要创新金融产品,加强对中小企业供应链领域的金融支持。目前制造型中小企业的供应链金融依赖的主要形式还是商业票据,要规范商业票据市场,切实降低票据贴现成本。
五是下大力气遏制工业土地投机行为。建立工业用地价格监测和上涨预警机制,限制"囤地圈地"行为,严厉打击控制土地炒作行为。建立和完善企业土地使用效率监测指标,对圈地不生产企业,限期腾退。鼓励老旧厂房改造成标准厂房,增加工业厂房面积供应,切实降低租赁企业用地成本。
六是维持汇率适度稳定,增强汇率预期引导。避免汇率短时间内快速波动,维持汇率在一定区间内稳定。加强对外贸企业的调研和座谈,深入了外贸企业的汇率需求。建立汇率政策报告制度,定期对外发布央行汇率政策执行情况,引导市场汇率预期。
【执笔人:经济所 陆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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